翻到伯格《觀看的視界》的第七章「未竟之路」,輯錄出來的題詞使人憂傷:
將事件化為語詞就等於在找尋希望,希望這些語詞可以被聽見,以及當它們被聽見之後,這些事件可以得到評判。上帝的評判或歷史的評判。不管哪一種,都是遙遠的評判。
說得真好。但正因為說得好,憂傷才無可避免。畢竟這個時代,已不需要文學的評判,而只需要評判的文學。你可以說文學追求的有很顯著的一部份是名聲的評判,但文學真正的「未竟之路」其實是一種傳之久遠的絕對公正性。這種公正性,在詞語中彰顯,在時間中證明。這種公正性,只能沉澱、累積,然後現出地表。它構成國族的文化地勢,組成社會的價值紋理。它會風化,會蒼桑,會淹埋,卻不應毀滅,不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它召喚著回聲,召喚著我們。它是一種我們必然參與過排拒過(排拒也是一種參與)的過程。今天的山巒,不就是遠古來自地心的怒吼的回聲嗎?河谷在變,山巒不也每分每秒在變嗎?每一個評判都是上一個評判的回聲,我們首先要聽得見。畢竟這個時代,我們有的是什麼?匆忙的標籤,集體的失憶,廉價的希望,繁華的公園,幻象的展覽。公正性的山脈斷了,泥石流加上河道淤塞,文學的黑水仍在為一條生路掙扎,卻被分流到污水處理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