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月5日星期三

謝謝,再見

我第一時間想:為什麼學生要這樣對我?現在我想: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但我並沒有錯。我投入了錯誤的心力,投入了錯誤的期望,但我並沒有錯。合不來,分開是最好的結果。

有不少學生認同我準備不足,我實在只能沉默。有學生在評語一欄說我過份創意,我想這是諷刺也是事實。有很多學生指我不能讓他們獨立思考,我倒想問他們在不知獨立思考為何物而也沒準備去獨立思考的情況下如何學會獨立思考。有學生說「我愛你」,多謝夾承惠。

我是個執著的人,但我現在知道有更執迷不悟的人有待開導,只是那個人不是我。這個人想必談笑風生,循循善誘,也但願,他能教你們順利畢業,創意滿分。

我昨晚一直在構思新的創作教學材料,現在倒可鬆一口氣了。自作多情是我的優點,我想你們還沒有發現吧,那很好,因為你們已教曉我什麼是人要有自知之明,什麼叫勉強無幸福。

也謝謝張洪年老師,你遠在美國的鼓勵讓我溫暖,讓我記起我一直堅持而且應該繼續堅持的是什麼。你叫我善自珍重,沒錯,世界上再沒有人比自己更能看輕自己。

阿德爾海

《阿德爾海》,看著看著才發現它和另一套以二戰傷痕和人性為題的《讀愛》的聯繫。最先見於片中女主角,骨子裡的硬朗和嫵媚,和琦溫絲莉在《讀愛》裡的角色有三分形似、七分神似。另一方面,就是同樣有閱讀的成份。

與《讀愛》相比,真正涉及閱讀的情節不多,就只有接管了德國地主莊園後在偌大的書室尋幽探秘的畫面,以及在琴箱翻出女主角的童年日記後,所翻揭的有詩有畫的幾頁。女主角重遇兒時物件時的那份喜上眉梢,是動人的。

女主角是莊園主人的女兒,戰後被囚禁,後派至莊園做清潔的工作,每天留至下午四時離開。男主角遇上她,讓她長住下來。她的名字就叫做阿德爾海。

基本上整齣電影都是可讀的,以宏偉但荒涼的莊園做舞台,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就是讀物。男主角戰後回來,一開場就難堪地被打個頭破血流,等待他的還有無親無故的家鄉和華麗但陳舊的陌生大宅。他點燃蠟燭,噴出香煙,他讀的,是自己的寂寞。靜態的物件特寫,將人物陰冷壓抑的心境緩緩烘托出來。

他在層層疊疊的藏書背後,發現一瓶瓶烈酒,還有望遠鏡。他立即用它窺看正在後園砍柴的阿德爾海。在破碎的彈孔後,她撩起單薄的上衣,抹去額頭的汗。

他在望遠鏡中第一次受到誘惑,從此以為他們倆都是孤獨無依的人。

《讀愛》是幾年前的作品,時空遠了,情節的跨度彷彿也理所當然的闊了,反思的層次更豐富,贖罪的意味也濃,但《阿德爾海》拍的是剛剛事過境遷的壓抑,罪與罰,實際上還未分得清楚。

男女主角在電影中發生了一次關係,在黑暗寒冷的夜裡,兩個身影靠近,試探著,觸碰著,靜靜躺下。沒有激情,但應該有一種暖意,沾著乾髮和舊衫的味道。

如果有愛,那應該就像那些白色的蠟──戲中常常出現的,一塊一塊不規則的、硬硬的疙瘩,黏在地上,桌上,好像胡亂進行過的葬禮遺留下來的殘餘物,可供一個人照亮他的一個寒傖的午餐,然後融化、燒滅。

電影封套上的圖片很美。男主角穿著大衣的背影,塗在微微發黃的牆壁一般,白色的繃帶全染成鮮紅,遠處一株枯樹,其他什麼都沒有。

那是男主角最後的背影。


我很高興你不了解我

就好像我在與狗講話

當我第二天早晨

在你身邊醒來的時候

我還以為我回到了家

我夢到我的父母在院子中站著

他們看到我的時候

將大門關住了

阿德爾海聽完男主角的獨白,沉默著沒有回應。她站了起來,男主角也跟著她,走進黑暗的睡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