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雨

徐克，莎士比亞，葉錦添，當時一聽說這樣的陣容，也不管自己從未看過暴風雨的原著，急不及待便買了票。今晚看完，的確可以用「很好看」來形容，而且也許要加上「很好聽」，總之，完全是目不暇給的視聽盛宴。

最奪目的要算是服裝了，不用說各角色均具強烈個性和美感的服飾，單單是一個波布羅已經夠嘆為觀止、「高」山仰止了。看宣傳照時就已經想起中學修文學時的課文，屈原《涉江》中的一句「冠切雲之崔嵬」，真的臨到台前，只覺正義與邪惡、激烈和寂寞集於一身的龐大哀傷搖搖欲墜，雖然在動，卻又像雕像，畫滿經咒的袈裟雖在抖旋，鮮艷的紅黃卻在召喚平靜，那一頂高冠，尤其突出了他的威嚴、大能與孤獨。緩緩在台上移動的他簡直就是一座山，是自然力量的一部份。其他角色的裝扮雖然相形見「俗」，但在設計上一樣一絲不苟，以對比強烈、鮮活濃郁的色澤首先讓每一人物在觀眾眼裡留下無法磨滅的印象。

中國傳統戲曲的特色，是另一觸目處。京劇唱腔、演奏，雜技式的動作表演，行當分類等等，不只是嘗試，也不只是gimmick或crossover，而是一次為了拓闊表現境界和意義層面的探索。有人可能認為出來的效果在視聽上有點不中不西，但我們又何妨從這種觀點的設定出發，不顧或中或西的去想想故事本身、演出本身所述說的所貫穿的訊息？對，不分國界和種族，不分時代和地域的人性。相對於對別人的仇恨和寬恕之間的衝突，我認為對自己的禁錮和自由的追求，才是劇中更引人注目的矛盾。在故事中，寬恕和自由不是無法解決的辯證，而是一直進發的必然結果，深刻處便在於寬恕的施與者，終於也讓自己得到了寬恕。波布羅被篡位奪權，學習魔法控制自然力量，開始掌握另一種生殺大權，但復仇之慾卻沒有讓他擁有，而反而讓他遠離了對愛與純真的體會，他遭受另一種禁錮，幸而他終在自然與人結合的巔峰中領悟了，在饒恕成全一切後又成全了自己最後的完成，某程度上甚至可以說是他所救贖的人們反過來解救了他，當然，阿龍梭他們的省悟自然不是和波布羅的徹底放下同一層次的。熱鬧過後的孤寂身影，依然巨大，告訴我們個體的完成終究只能是一個人的，爭取後推翻，再爭取，再推翻，而意義就在過程裡面，誠然，最強力的生命體，沒有其他外在助力，到最後也可能是不能證明自己的，在故事中最明顯地體現著這一助力的無疑是波布羅的女兒，全然天真的心眼，一切皆美好，她本身就象徵著希望，而那種正面樂觀是不分男女甚至是不分人獸的，這樣純白無瑕的一個人，無疑正是生活在岡札羅心目中大同世界裡的子民。看書時，她本就是我最喜歡最令我佩服作者心思的一個角色設計。

眩目神馳過後，總會有一點點失落，不是太匆匆，更不是太表面，除了聲光服飾佈景音樂，演員的演出也一樣叫人不得不鼓掌叫好，愛麗兒卡力班就非常活靈活現，個人更欣賞前者，演繹上更豐滿。那為什麼仍會感到差那一點點什麼呢？想了又想，也許是原著的錯吧，劇本身也有一點責任，原著的含義本就那麼深厚，戲劇還要以新的形式探詢之表現之，只會令人更強烈地感到，這個故事，確是怎樣說也說不夠的。

題外話，今次演出都可算星光熠熠，誰不見徐克葉錦添，卻見也斯李歐梵盧偉力等人，李盧二位更坐在同一行，為今晚更增添了一些可觀性。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