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希望書本是一種逃遁,那怕只是暫時的,能逃出無處不在壓迫我們扭曲我們的世界就好,但事實是,書本往往只是一種緩衝,避免我們發瘋,防止我們墮落,像墊褥一樣,讓我們安坐、做夢,不過,也是暫時而已。我們總要離開書的厚度,然後繼續承受虛無的撞擊。在這個意義上,我覺得書本實在需要一定厚度,需要一種觸覺的感受性,如果以為拿著一塊ipad便等於看著一大堆書,則未免太虛妄,和一頭在現實前承認落敗,承認已被壓成一張高效機器,然後繼續自欺欺人地埋首的鴕鳥沒什麼分別。無論電子書怎樣流行,書本也不會被取代,書店、圖書館和書展也不會滅絕,但也許,有些人永遠也不會接觸厚度、不會踏足這些提倡和推廣厚度的地方了。這其實並不值得惋惜,只因厚度一直存在,不會因我們不爭取而變薄或消失。變薄或消失的是我們的存在,和那些閃閃發光的屏幕。厚度不等於深度,卻是深度的前提,我們現在沒有看不到的深度,只有看不到的深淵。卡夫卡說我們每人都支撐著頭頂的天空、大廈,避免它們傾塌,其實我們也同時遮蓋著、保護著腳下的深淵,以免它被別人發現,繼而引發恐慌。天未老,地已荒,海枯石爛,我們都是同謀者,而書本,正紀錄著罪與罰,引領著救贖和修復。它即使不是防腐劑,也是抗皺霜,那怕只是暫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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