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獸人一曲奏至高潮,開始酸軟的雙腿盡力配合來一陣猛衝,一顆沒有光的流星又包圍了一個叫家的陌生星球繞了幾個圈。
跑步原來沒想象中沉悶乏味,跑步的人反而因為循環的軌道已定、劫數難逃而更能超脫於現場與現實,深深陷入思考回憶想象等意識活動。結果,結果在過程中被消化,正如脂肪在流汗時被消耗。那副驀地變得清醒的軀殼從暖烘烘的水底浮上來,夜黑漆而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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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腦的眼睛失效,唯有依靠手機的深散光加白內障眼睛,失真、遲緩、爆格。其實根本沒有那麼差吧,同樣是面對面地看,現實未必更加真實。現在,一切失去距離、一切被縮小、一切褪色,晴的臉,我的笑。彷彿聽著一個使者為我讀出箋黃字老的、屬於遙遠時空的故事,晴的唇在動,但我知道你只是在笑,我似乎在大聲回應,但也不過在製造沉默。就是因為有點簡陋,才容得下那點幽幽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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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夫子》,第二套在今屆國際電影節看的電影。戲是沉埋歷史劫灰七十年的古物,導演是《小城之春》的詩人導演費穆。
愛那種黑白,愛那種樸拙和蕭索,一半因為懷舊的劣根性,一半因為那就是時代或時間的本質:所有色彩都褪去、雕飾都磨蝕,然後看到底層的脆弱的灰燼,燃燒的痕跡,冷卻的過程都包含在裡面。場景或許是簡陋的,在看慣cg的我們看來自然有點可笑,但那種在禮儀、服裝以至一切擺設上考證推敲的認真態度,卻是現今很多歷史片古裝片望塵莫及的。表面的簡樸,並不能掩蓋細節的繁富。詩人導演的劇本和攝影,很多畫面也是美絕的,而且寄意深長。孔子和子路子貢顏回四師徒在山丘凝神眺望不知是黃昏還是黎明的天際,站的位置由高至低,儼然儒家明尊卑正名份的宣示,在弒父弒君的亂世昂然而立的四副端正身軀。永遠是那個綴落稀朗枯樹的窗戶,永遠是那個既迷惘又懇切的眼神望向窗外的天空。最令人驚喜的是那代表孔子被魯君重用不斷升遷的一連串鏡頭,不見戴冠人,只見冠頂,只見猥瑣的君主面目,誰高大誰鄙陋,卻又誰屈就而不得已,一目了然。戲劇式的表達,序幕別具心思,交代諸侯出師前的祭鼓儀式,嚴肅禮樂夾雜笑聲,軍旅整齊卻已非王師,一切禮儀實質只剩下虛偽的外殼,是春秋亂世的縮影。電影的選角非常好,符合論語讀者的印象和想象,而且更加鮮明突出。對白的選擇也是精當的。但費穆在一開始就打出字幕,煞有介事的提醒我們:「一切真實都只是我們印象和感受之真實」,幽默。最深刻的一幕出現在電影完結後輯出的零碎片段:孔子夜讀,倦極而寐,燭火頓滅,夫子卻隨之幽幽醒來。有光的時候不需要我,黑暗來了,我便醒來,這不是他常說的浩然正氣是什麼?這不是不容於世的孤獨是什麼?
電影講述亂世,在現實中,電影也很快迎來了亂世,外侮內戰大革命,金劍沉埋七十年。亂世滔滔,因此需要撥亂反正,一切都是如此黑白分明,忠奸有如光影切割,是簡單、天真,卻又無從辯駁的價值。現在呢?歌舞昇平,太平盛世。盛世?或許仍然是亂世,一個更大的悶局。或許我們都不是過著民不聊生的生活,但我們卻是不聊「生」了。生命、生活、生存的價值,如果還值得去追問,那麼世界也頓變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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