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建國大業》這套歌功頌德得不太過火也不討厭的電影,最近又剛巧在密集地看關於四十年代九葉派的詩及評點分析九葉派成就的研究論著,想起當中有一些詩倒可以和電影中部份情節畫面對讀互涉一番,頗有還原歷史之趣。如杭約赫明顯為譏諷蔣中正自導自演總統登台show而寫的《最後的演出》:
要我們用爆竹來表示喜悅,
要我們懸掛旗子來表示慶賀,
要我們舉起手來向你歡迎;
你笑著,來扮演這最後一場傑作。
記憶和理性是一對孿生子,
我們也曾學習著忘卻,
把十年的血仇和著淚嚥下去,
捧住你,支持一個生死的搏鬥。
自從你背叛了人性和你自己,
舊日的創疤又復在我們心頭綻開。
貪婪的慾望你只能完成一半,
這齣單調的鬧劇由你勝利地開始;
由你開始,也得由你去收場,
爆竹、懸旗、歡呼,你明白
這掩不住,四周的風聲雨聲
你痙攣的笑,笑得發抖,你明白
我們是用繩子拴來的觀眾,
以充血的眼睛來欣賞你
最末一段絕技,和「悲壯」的結局。
億萬個呼號和掌聲在我們召喚裡等待。
有點沉不住氣,但又不至於直露的呼告,而是在做戲的框架下忍著性子經營,經營「演出」的醜態,但辛辣尖酸地挖苦畢竟只是掩眼法,作者真正想披露的是「最後」所帶來的新希望:虛假戲碼下台後,由屬於全民的真誠的舞台登場。最出色的線索是兩個血字,前者是慘痛回憶,後者已飽含國仇家恨和對未來的急切又被迫忍耐的期盼。怨刺而有沉痛,甚至有奮進,因為詩不單單是時代的傳聲筒、歷史之文獻,詩是詩人深深烙刻在時代裡的精神足跡。張國立有沒有在就職典禮裝出「痙攣的笑」可看不清楚,但他的確演活了蔣介石這悲劇人物的落寞,那道被「風聲雨聲」包圍的黑影。
還可以找到一首,杜運爕的《追物價的人》,側面反映了蔣經國所要整治那個上海的繁榮神話背後的荒誕與淒涼:
「物價」已是抗戰的紅人,
從前同我一樣,用腿走,
現在不但有汽車,還有飛機,
還結識了不少要人,闊人,
他們都捧他,提拔他,摟他,
他的身體便如灰一般輕,
飛,但我得趕上他,不能落伍
「抗戰」是偉大的時代,不能落伍,
惟是我已經把溫暖的家丟掉,
把祖傳美好田園丟掉,
把好衣服,厚衣服,把肉丟掉,
還把妻子兒女的嫩肉丟掉,
而我還是太重,太重,走不動,
讓「物價」在報紙上,陳列窗裡,
統計家的筆下隨便嘲笑我,
啊,是我不行,我還存有太多的肉,
還有菜色的妻子兒女,她們也有肉,
還有重重補綻的破衣,它們也太重,
這些都應該丟掉;為了抗戰,
為了抗戰,我們都應該不落伍,
看看人家物價在飛,趕快迎頭趕上,
即使是輕如鴻毛的死,
也不要計較,就是不要落伍。
現在的我們呢?是什麼人?不就是「追消費」「追名牌」的人嗎?「消費」已是我們這城市的紅人。
是的,詩永遠比時代比歷史深刻、超脫,不會落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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